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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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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9

蕭景曜和顧希夷對視一眼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。顧希夷當即一夾馬腹,這匹戰馬是顧希夷馴服下來的,同她十分默契,當即往前走了幾步,原本和蕭景曜並駕齊驅的姿勢變成顧希夷超出蕭景曜半個馬身,顧希夷堅定道:“我爹一定在陛下身邊,圍場乃是皇家圍場,便是有刺客,人數必定也不多。以我爹娘的敏銳,一定不會讓陛下遇險。只要陛下沒事,那我們只要護好自己,此次便是有驚無險!”

蕭景曜當即點頭,“刺客費盡心機潛入圍場,不可能盯著我們兩個來。”

圍場中大魚太多,蕭景曜和顧希夷目前還是小蝦米,絕不可能是刺客的目標。這麽一想,蕭景曜的心也安定了下來。能確定正寧帝沒事,那就真的如顧希夷所說的,此番圍場中出現刺客,也不過是有驚無險。

不過真的如此嗎?正寧帝沒事,萬一別的人出事了呢?

蕭景曜想到正寧帝帶過來的那一堆皇子就感到頭疼。萬一這個時候有人渾水摸魚搞了大事……

蕭景曜這會兒都想為太子祈福,希望太子沒事。

皇子和皇子也是不一樣的,太子身為儲君,地位不可撼動。萬一太子出事了,那麽眼下還平靜的海面,立馬就會波濤洶湧吞噬掉無數人的性命!

奪嫡之爭豈是說說而已,一個不留神就是誅九族,到時候怕是菜市場那條街都要變成血紅色了!

顧希夷神情凝重,嘴唇抿成一條線,回頭看向蕭景曜,目光灼灼,“你相信我嗎?”

“當然!”

顧希夷展顏一笑,幾乎逼退日光,眼眸堅定,“那就跟在我後面。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傷!”

蕭景曜瞬間就明白了顧希夷想要幹什麽,左手握緊手中的韁繩,右手馬鞭一揚,跟在顧希夷身後,疾馳而去。

既是刺客,想必頭一個就是沖著正寧帝來。正寧帝那邊有顧將軍在,蕭景曜他們去了說不準還會添亂。顧希夷馬鞭一揚,已然去了離他們最近的康王之處。

康王對打獵興趣缺缺,蕭景曜和顧希夷走走停停,康王同樣悠哉悠哉,來了興致就射幾箭,打幾只小獵物,大部分時候只是瞎逛,或者坐在一個地方思考人生。

蕭景曜和顧希夷和對方打過幾個照面,知道康王現在在哪兒。

顧希夷一馬當先,蕭景曜緊隨時候,原本往左拐兩個彎,再向右前方急行到一片草坪處就能找到康王。現在顧希夷卻調轉馬頭,直接往右後方跑。

一邊跑,顧希夷一邊向蕭景曜解釋,“康王聽到動靜必然也會趕緊回營,方才我們遇到的刺客便是往那邊,康王想回營,為了穩妥起見,侍從肯定會勸他繞路。”

這一繞路,正好就會顧希夷現在走的這條路出來,兩邊正好打個照面。不僅如此,顧希夷還接著道:“這條路正好能通向猛獸那片林子,榮王肯定在那裏。”

蕭景曜不知什麽又追了上來,與顧希夷並駕齊驅,偏過頭便看到少女瑩白如玉的側臉,鴉羽般的睫毛在她的眼下落下一陣陰影,臉上被日光鍍上一層金光,但便是奪目的日光都不如她臉上的神采耀眼,“榮王好武,精於騎射,又熟讀兵法。他一定能最快控制好局勢,再去找其他兄弟。我們找到康王,和榮王匯合之後,福王就沒事了。”

康王榮王二人和福王的感情都不錯,這三人也沒有奪嫡的心思,必然會守望互助。顧希夷護住了這三位王爺,便是刺客一事牽扯到再多人,他們顧家依然是堅定的保皇派,帝王之怒不會沖著他們顧家來。

顧希夷不知道父母那邊的情況,心下焦急,但她畢竟從小就看著父母兄長征戰沙場,懂事起就在營帳中等待出征的父母兄長回來。原本她作為顧將軍唯一的掌上明珠,是可以不受這份苦的,在安全的興寧城中享受家人的庇護便是。但她是顧家人,顧將軍等人全都上了戰場,哪怕她是個幼童,都要在營帳中待著。不是故意折騰她,而是她的身份,在營帳中一坐,便能安無數將士們的心。

可以說,顧希夷是聽著戰鼓聲長大的。現在這陣仗,還真嚇不到她。不僅嚇不到她,她還一邊策馬奔騰一邊為蕭景曜分析地形,猜測榮王會領著人走哪條路,需要多少時間,福王最可能跑去找榮王,寧王在猛獸林子,最有可能遇險,若是遇險,護衛們會帶著寧王走哪條路……

蕭景曜聽得震驚不已,這姑娘竟是把圍場地形和路線全都記在腦海裏了!

這絕對有將兵的天分!

帶兵打仗,將領的方向感和對地形的把握一定要非常好。眾所周知,某位難封的將領,就因為迷路屢屢錯失戰機,所以怎麽都封不了。

顧希夷這一連串的分析,當真是將地形和人心把控得牢牢的。真不愧是將門之女,有勇有謀膽識過人。

蕭景曜跟在顧希夷身旁,果然在這條路上碰到了康王。蕭景曜大喜,“王爺可有受傷?”

康王搖搖頭,冷漠的臉色柔和了許多,覆又冷厲起來,眼中滿是寒芒,“本王不曾遇刺,恐賊人是沖父皇而來,趕緊前去護駕!”

護駕的路也是顧希夷分析的那一條,蕭景曜和顧希夷也不廢話,當即點頭,“是!”

兩波人一起策馬狂奔,塵土飛揚間,榮王帶著福王從第二個口子奔了出來,見了康王便松了口氣,福王有些狼狽,發髻都歪了,坐在馬上罵罵咧咧,“這幫王八羔子,什麽時候買通了本王和榮王的護衛!”

蕭景曜眉頭一跳,有了不太美妙的預感。

一陣輕微的破空之聲,顧希夷下意識地大喊一聲,“小心!”

榮王等人也不是軟腳蝦,當即伏身趴在馬背上,一支冷箭幾乎貼著福王的腦袋飛過去。

福王一張俊臉徹底黑了下來,“混賬東西,到底是誰想要本王的命?”

顧希夷已經在福王避開的時候,冷靜地拉弓放箭飛向林子中。

康王一看林子的方向,臉色陰沈,“二哥在裏面。”

林中傳來暴躁的虎嘯聲,眾人遽然色變。

福王抹了一把臉,“去看看二哥!”

顧希夷一馬當先,看向王爺們的護衛,也顧不上是否僭越,直接安排他們重新列隊,將福王等人牢牢護在裏面。

榮王大笑一聲,騎馬出列,“顧姑娘,本王亦會兵法布陣,又癡長你幾歲,無需躲在你身後。”

康王想出列,榮王回頭就瞪了他一眼,大喊道:“五哥,拉住四哥。他那點武藝,好好待在裏面最好!”

也想出列的福王:“……”

顧希夷見榮王進退有度,有條不紊地安排好護衛們的隊形,心知榮王此話不假,對著榮王抱了抱拳,側身回馬,又來到了蕭景曜外側,一言不發,卻呈保護姿態。

福王見了,忍不住一笑。康王冷漠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。

一行人警惕又迅速地進了林子,沒走多久就看到正在和猛虎搏鬥的寧王侍衛。

寧王現在狼狽到了極點,灰頭土臉,衣裳上也有不少灰塵,一看就知道在地上滾了好幾圈,玉冠都散了,頭發亂糟糟地垂下,將臉都遮住了大半。

再一看,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鮮血淋淋的侍衛,還有一群護衛在和發了狂的猛虎搏鬥。刀劍弓羽齊上陣,恨不得將這只猛虎五馬分屍。

寧王黑著臉從地上爬起來,“誰讓你們來的?”

蕭景曜四下掃了掃,微微皺眉,方才的冷箭,可是從這邊射出來的。

榮王脾氣最大,已經和寧王吵了起來,待到護衛們仔細查找一番,果然在林子中找到一具屍體,同樣是一張放在人堆裏完全找不出的大眾臉,穿著稍微大了一點點的侍衛服。

寧王的臉色青了白,白了青,擡腳就給了屍體一下,將屍體踹出去一丈遠,“這麽拙劣的陷害手段,也不知是哪個蠢貨使出來的?”

那頭發狂的猛虎,又是誰在算計他?

幸運的是,在場的王爺雖然都受了一番驚嚇,但都沒受傷,蕭景曜不由松了口氣。

幾位王爺身邊的亂子都穩定了下來,人心大定。一行人再回營時,同樣是那條路,蕭景曜和顧希夷先前走了一小段就聽見有人在喊有刺客,現在卻一點聲音都沒有,安靜得只有樹葉被風吹的簌簌作響的聲音。

蕭景曜和顧希夷對視一眼,應當是陛下控制住了局面了。

還好正寧帝沒事!

蕭景曜暗暗松了口氣。

回到營地後,營地的氣氛更加肅殺,仿佛空氣中都帶著殺氣,讓人寒毛直豎。

正寧帝冷著臉,如鷹隼般的眼神掃過蕭景曜等人,冰冷的目光在寧王,康王,榮王和福王的臉上一一劃過,看到他們狼狽的模樣,正寧帝眼中的冷意散去,“你們也遇刺了?”

這個也字……

福王最先有了動作,眼淚汪汪地來到正寧帝面前,抱著正寧帝的大腿就開始哭,“父皇,兒臣和六弟的護衛,被歹人換了兩個!兒臣差點就見不到您了!”

寧王暗罵福王動作快,也跟著跪下一起哭。

正寧帝拍了拍福王的肩,神色柔和下來,問幾個兒子,“可有受傷?”

幾人紛紛搖頭,只道自己有驚無險。

蕭景曜看著正寧帝冰冷的笑容,心下生出一絲寒意。

“沒有受傷便好。”正寧帝語氣溫和,讓眾人起來後,丟了個大雷,“太子遇刺,你們可知?”

眾人豁然擡頭,臉上都有震驚之色。

蕭景曜更是心中一個咯噔,完犢子,太子出事,以正寧帝對太子的慈父之心,好人也會發瘋的啊!

真以為正寧帝不會殺人嗎?多少貪官汙吏人頭滾滾呢。

太子,那是傾註了正寧帝所有希望的人,更是正寧帝自己的投影,是正寧帝在補償當年那個一直不被親生父親認可的自己。

太子出事,在場所有的皇子千萬祈禱這事兒和自己沒關系,要是被牽扯進去了……

蕭景曜只要一想,就忍不住頭皮發麻。

帝王冰冷的目光掃過成年的兒子們。這個時候,哪怕是自認為第二受寵,又野心勃勃想要扳倒太子的寧王,都不敢露出任何喜悅的神色。

寧王真的是把這輩子碰到的所有傷心事都想了個遍,才控制住沒讓自己展露出喜色,甚至還驚訝地看向正寧帝,一臉悲痛,“父皇,太子他……”

福王嚇得眼淚都忘記流了,寧王一開口,福王又紅了眼眶,哽咽問道:“大哥的傷勢如何?可宣了太醫?”

一直冷漠臉的康王都不敢再冷漠了,同樣一臉沈痛地低下頭。

榮王牙齒咬得哢哢作響,雙手握拳,恨得額上青筋暴起,“這幫雜碎!竟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!父皇,兒臣願幫父皇徹查此事!定要將這幫賊子千刀萬剮!”

寧王又恨榮王嘴快,率先攬事,緊隨其後,硬擠出來幾滴眼淚道:“太子……”

“有勞弟弟們關心,孤並無大礙。”太子從屋內走出,含笑看著寧王,一身清清爽爽,面色從容,確實不似重傷的模樣。

蕭景曜心下一松。

正寧帝神色立即柔和下來,仿若愛護三歲稚童一般護著太子,聲音都溫柔了好幾個度,“怎麽不好好歇歇?”

太子目光湛湛,正色道:“不過是些許小傷罷了,父皇不必憂心。刺客之事……”

太子眼中厲色一閃,“天子之威不容挑釁,輕水教膽敢行此狂悖之事,必將人人得而誅之!圍獵亦是彰顯天家威勢,父皇既然已經捉拿了賊人,還請父皇讓臣子們繼續狩獵。當時父皇許諾的,獵物最多者能得賞,眼下,圍獵還沒結束呢。”

正寧帝目露擔憂,“你的傷……”

太子恭敬拱手,腰桿筆直,臉上神情既矜貴又驕傲,“父皇,兒臣是父皇的太子,是大齊的儲君。賊人若是覺得一點小傷便能讓兒臣惶惶不可終日,那才是天大的笑話!”

“天家威嚴不容挑釁,兒臣亦不是那等膽小之輩!”

正寧帝朗聲大笑,“說得好!國之儲君,就該如此!”

言畢,正寧帝倏然沈下臉,殺氣騰騰,“護龍衛已經出動,定要將他們的嘴給撬開!朕倒是要看看,這個輕水教教主,是否真的有通天之能!”

手都伸到皇子們身邊了,甚至正寧帝都差點中招,還好被顧明晟給擋下來,將賊人活捉。太子就倒黴了點,肩膀擦過一箭,好在箭頭沒有沒入骨肉,傷勢並不算嚴重。

但這,足以讓正寧帝暴怒。

還好這次太子站了出來,出動勸住了處在狂暴狀態的正寧帝,讓圍獵繼續下去。

出了刺客的事,再心大的人都不會像先前那樣沒心沒肺在圍場散心,但正寧帝和太子都想保持表面上的安定,示意大夥兒亂子都過去了,接下來該怎麽玩還怎麽玩。大家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和正寧帝打擂臺。

正寧帝這個時候正好一腔怒火無處發,誰想在這個時候去捅這個炸藥包啊?一般的炸藥包,可能就炸傷自己,正寧帝這等級別的炸藥包,那可能就直接附送九族消消樂大禮包了。

頭鐵也得看時候。誰這麽想不開,這個時候去碰正寧帝的怒火?

那怕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的九族了。

所以接下來的時間,大家都十分乖覺,有矛盾的人家也不互相別苗頭了,開開心心地打獵,每天都在比誰的獵物更多。

氣氛頓時又活躍了起來。

正寧帝沈了好多天的臉,也逐漸放晴,空氣中的緊張感一掃而空,又恢覆到了剛來圍場時那樣熱烈興奮的氛圍。

正寧帝說話算話,在最後一天,讓所有人清算自己的獵物,評選出這次打獵的魁首。

太子等人同樣興致勃勃地等最後的結果。他們先前還猜了一把誰會拔得頭籌呢,這會兒正是揭曉謎底的時刻,也難怪他們的興致這般高。

經過侍衛們仔細的統計,最後奪魁者,確實在幾位皇子壓的人之中。禁衛軍精銳,金來。

福王眼神一亮,撫掌笑道:“我猜中了!運氣真好!”

“父皇,金來有賞賜,兒臣有嗎?”

“你莫不是還想和金來爭賞賜不成?”

福王撇撇嘴,仿佛一只被潑了冷水的小公雞,垂頭喪氣,“那算了。”

正寧帝看他那樣,心裏的小火苗蹭蹭往上漲,又不好在臣子們面前讓福王感受一把愛的教育,只能忍著氣,瞪了福王一眼。

寧王不悅地看著福王,不想承認自己的眼光還不如這個蠢貨,心下同樣憋著火。再一看站在正寧帝身邊的太子,寧王心裏又平衡了。反正太子也沒贏,那他就不算輸。

站在中間的平王看看太子,又看看寧王,嘴邊露出一絲苦笑。

這次幾位兄弟都遇刺了,就他一個人沒事。正寧帝已經對他有了芥蒂,他真是無處喊冤。

運氣好沒碰到刺客,也是自己的錯嗎?

但碰上的帝王……呵呵,帝王怎麽可能有錯呢?他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。他不要你覺得,只要他覺得。

就是這麽不講理。

平王也只能苦笑。自己這運氣……委實一言難盡。

回到京城後,風暴才剛剛開始。

蕭景曜最近都不敢多說話,老老實實在政事堂當壁花,盡可能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,以免觸碰到正寧帝危險的神經。

太醫天天往東宮跑,蕭景曜實在不想去猜測太子的傷勢到底如何。

正巧,許季陵的百裏加急密報也送至京城。正寧帝看完,竟是怒極反笑,“好一個魯州知州!怪不得賑災糧不見了大半,原來是出了家賊!這東西竟然將魯州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都聯合了起來,一起搬空了糧倉!魯州災情還未開始前,糧倉的糧食就已經被他們賣了大半!就這,他們還貪心不足,將秦州送來的賑災糧又貪了一半。好,好,好!這樣的本事,做個知州倒是屈才了,該讓他去地府走一遭酷刑才是!”

正寧帝氣急之下,簡直想把這一堆東西都處以極刑。

李首輔頂著正寧帝的怒氣勸道:“陛下,此事乃魯州知州錢萬江一人籌謀,他乃首惡,當誅。然魯州其他小吏,雖有貪腐,卻不可一概論之。倘若貪墨一兩銀子的罪責同貪墨一萬兩銀子一樣,那貪腐之風,只會越來越盛。”

蕭景曜暗暗點頭,人的底線一旦被打破,墮落起來簡直比反向坐火箭還快。要是貪汙一兩銀子和貪汙一萬兩銀子同罪論處。啊這,我都貪了,橫豎都是死,不如貪個大的。

雖然正寧帝很想讓天底下貪官汙吏全都死絕,並且日後再也不出現,但他也知道,這是不可能的事。李首輔這麽一勸,正寧帝也就應了,心下還是有些郁郁。

這時候,正寧帝又把那個作大死的輕水教給搬出來了,轉過頭看向蕭景曜,語氣沈沈,“朕記得,你上回說辦報紙,可以在報紙上刊印假道神婆的騙術,絕邪/教之根基?”

蕭景曜肅容垂手,恭敬作答,“回陛下,騙術都被揭穿了,他們想再借由騙術坑害百姓,百姓們開了民智,必然不會再被他們蒙蔽。輕水教立身根基不過就是這些騙術,報紙打假揭露騙術,確實是絕了他們的道統與根基。”

正寧帝覺得蕭景曜這話說得格外動聽,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笑意,“如此甚好。朕不但要誅應天命的九族,還要將輕水教徹底覆滅!”

輕水教是個神奇的組織,每一任教主都叫應天命,蹦跶了大幾百年,一直致力於造反,屢戰屢敗,屢敗屢戰。王朝都換了好幾個了,輕水教竟然還沒消散。

真是絕絕子。

每到王朝末年,頭一個聚眾造反的,就是輕水教。有他們打頭陣,各地勢力紛紛冒頭,你來我往打成狗腦子,最後成功者坐上金鑾殿中高高在上的龍椅。

至於最先起事的輕水教?對不起,早已經被各路勢力給揚了。

然後在王朝統一之後,他們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,繼續打出個反x覆x的旗號,真是令人迷惑。

蕭景曜看完輕水教的資料,腦袋上掛滿了問號。就……活著不好嗎?非要跟自己的九族過不去?

亂世也就罷了,各路梟雄逐鹿中原,你方唱罷我登場,誰都想去坐一坐龍椅,感受一把掌握天下權的美妙滋味。但都天下一統,太太平平了,你們跳出來造反幹嘛呢?

蕭景曜看不懂,但蕭景曜大受震撼。

誠然太平時期也有人活不下去,但正寧帝確實心系百姓,認真安排人去賑災。百姓流離失所本就不易,若是再被騙進輕水教,成了反賊,何其可憐。

正寧帝也沒了那麽多耐心,直接吩咐李首輔,“明天朝會就提出報紙之事,按照景曜先前的設想開幾個版塊,誰都不能阻止。”

“開民智……這樣的開民智,到也不錯。”正寧帝沈吟。

蕭景曜低頭,些許猜到了正寧帝的意思。封建社會的愚民政策,其實是便於統治者統治百姓的。百姓民智未開,就不會多想,再配以疲民政策,讓他們忙忙碌碌,沒有時間思考。一天天下來,將農民綁在土地上,誰還有心思造反?

所以先前蕭景曜提到開民智一事,正寧帝不置可否。

看看歷朝歷代的農民起義,精神當然值得稱讚,但大多都以失敗告終。為何?無非是只有武力卻沒有思想,守不住自己奪下的東西,看不破別人的陰謀詭計。

畢竟開局一個碗打天下的也就那一個。那位的逆天運氣也讓人目瞪口呆,回老家找老鄉農民兄弟們幹活,一拉就拉到了徐達湯和花雲等二十四個人才,能文又能武。

什麽叫天選之子啊(戰術後仰)

能成功的,大多是念過書的,或者有錢有糧還幹過實事的。他們既有理論知識,又有實踐經驗,還因為家底不錯,有一點點管理經驗,可不就把場子給架起來了?

所以大部分皇帝,用愚民政策用得很順手,對開啟民智沒太大興趣。所有人都開了智,變聰明了,那可就不好管了啊。

眼下輕水教作大死,正寧帝憤怒之下,覺得從這方面開民智也不錯。

只是揭露一些騙術而已,又沒有讓所有百姓都念書。無妨。

正寧帝更是心頭一動,“也可讓人學了報紙上的破除騙術之法,去山野鄉間親自向百姓展示騙術。耳聽為虛,眼見為實。百姓們只有真正見到了他們先前以為的那些‘仙法’的真正模樣,才不會繼續上當受騙。”

蕭景曜的眼神也是一亮,這個很可以!只是幹活的人……

李首輔果然也皺了眉頭,“陛下一片拳拳愛民之心,固然是好意。只是朝中盡是讀聖賢書之人,讓他們做這等小道,怕是太過折辱他們。報紙可是陛下大力要辦的,若是選出來的人完成不好這個任務,怕是有損陛下的顏面。”

蕭景曜心中又是一動,欲言又止。

胡閣老最關註蕭景曜,當即開口道:“景曜可有辦法?”

蕭景曜面露踟躕,正寧帝便知蕭景曜這話可能不太好開口,立即說道:“說吧,不管你說了什麽,朕都不同你計較。”

正寧帝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,蕭景曜自然不會再啞巴下去,斟酌道:“陛下,臣見識淺薄,若是有言之不當之處,還請陛下見諒。”

“朕都說了恕你無罪,快說!”

蕭景曜不再猶豫,開口道:“李首輔所言甚是,朝中大臣熟讀聖賢書,不願行此小道之事。便是有人願意四處奔波,要學會這些騙術同樣需要時間。臣當初開蒙之時,夫子喜愛木匠活,親自做了不少桌椅木雕。其子亦結交了不少性情古怪的友人,臣當初年幼,對此頗為好奇,同這幾人都有書信往來。其中一人便沈迷於這些騙術,致力於找出假道神婆們騙人伎倆後的手段。什麽點石成金之術,油鍋撈錢,白水變色……此人都有所研究,並能闡明其中的道理。非是仙神之力,而是凡人之聰慧也。”

正寧帝和閣老們都聽住了,一時間竟沒想到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人。

胡閣老更是抓了抓臉,“他這般聰明,家裏沒讓他考科舉?”

蕭景曜神色也很無奈,接著說道:“梁家小有薄產,梁兄又一看四書五經就頭疼。雙親也不好逼他,只得隨他去。這些年,梁兄陸陸續續弄明白了不少東西。陛下若是有意派人行走鄉間,破除騙術,他確實是合適的人選。”

還記得與蕭景曜書信往來的那幾位工科大佬嗎?梁九弘便是那位沈迷於化學的大佬,蕭景曜當初還給他寫了點石成金的化學原理來著。

事情真就這麽巧,梁九弘的研究,放在只註重儒家經典的古代社會來說,那就是被讀書人所鄙夷的奇淫技巧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

梁家乃商戶,雖然不缺錢,到底地位上差了一等,梁九弘醉心於化學研究,已經不知道遭了多少嘲笑。便是他的父母,都因為他這個性情古怪的兒子被人譏諷。

好在梁九弘的父母雖然生氣他不爭氣,盡倒騰這些沒用的東西,還特別燒銀子。但他們也是真心愛護梁九弘,罵完梁九弘後,又唉聲嘆氣讓人去找齊梁九弘想要的東西。

正寧帝要派人幹活,肯定會給對方一個官身。不管官職大小,那都是官身啊!擱梁家,這就是改換門庭的大好事,能開祠堂對祖宗道喜的那種。

梁九弘有這份本事,正好正寧帝也缺個合適的人手,蕭景曜思忖片刻,還是沒忍住,向正寧帝和閣老們提到了梁九弘。

這已經算是舉薦人當官了。若是正寧帝覺得蕭景曜有意結黨營私,或者覺得蕭景曜這段時間受寵太過,有點飄了,蕭景曜都是費力不討好。

正寧帝看了蕭景曜一眼,頗為好奇,“你還交過這樣的朋友?”

蕭景曜心知正寧帝已經讓人查清楚了自己這輩子幹過的大小瑣事,眼下問他,不過是想再確定一番罷了,蕭景曜當即心裏一松,不好意思笑道:“臣那時年幼,對這些不走正途之人頗為好奇,所以才給他們去了信。誰知道一來一回,竟也保持了這麽多年的交情。”

正寧帝忍不住笑了,“沒想到你也有這麽跳脫的時候。好在你沒有被他們給帶歪了,不然跟著他們去研究這些奇淫技巧,荒廢了學業,你父母得哭瞎眼睛。朕也失了一個天才狀元!”

蕭景曜得意地向正寧帝眨眨眼,“陛下,這您就不知道了吧。我若是想去研究這些奇淫技巧,我爹娘肯定不會攔著我。不過我知道輕重,不然哪有這樣的福氣能在陛下身邊伺候呢?”

正寧帝頓時哈哈大笑,“你這麽會撒嬌賣癡,想來你爹娘肯定是不忍你失落的。好在你心裏分得清輕重。”

說完,正寧帝又沈吟道:“梁九弘嗎?傳朕旨意,讓他進京。朕給他一個觀察支使職位,讓他奉旨破除騙術,期間游走奔波的花銷,全由戶部出。”

胡閣老頓時一個激靈,警惕道:“這等富家公子哥,路上衣食住行可不會委屈自己。陛下,若是不定個數額,年輕人花起錢來可是沒數的。”

胡閣老一聽那人沈迷奇淫技巧之術,就知道對方是個沒什麽生活經驗的家夥,還得給他派兩個護衛,免得那些被他掘了根基的神婆神棍們把他打死。

這麽一算花銷,胡閣老臉都綠了,十分摳門道:“反正我只給這麽多錢,他要是花超了,就自己付賬,朝廷不給他貼補!”

蕭景曜瞳孔地震,心中直呼好家夥,貼錢上班啊!胡閣老這話,資本家聽了都落淚。

但蕭景曜同樣知道,梁家人要是知道這個消息,把家底貼進去支持梁九弘都是樂意的。

改換門庭的機會就在眼前,不及時抓住得後悔一輩子,半夜醒來都得爬起來抽自己一巴掌,死後也沒臉見祖宗。

觀察支使不過正八品,但這是一般的八品小官嗎?這是陛下親自賜下的八品官,在陛下面前掛了號的,不比一般默默無聞的六七品官員好?

這要是幹的好了,有陛下盯著,升官不也是陛下一句話的事嗎?

蕭景曜想到梁九弘給自己的來信上說的苦惱,提到父母因自己的愛好而受辱的痛苦和迷茫,心下也是一嘆。

封建時代,想脫離四書五經走出一條新路,何其艱難。但即便如此,在蕭景曜前世,華夏歷史上依然湧現了一大堆科學大家。《九章算術》《天工開物》《齊民要術》《夢溪筆談》……一直到工業革命之前,華夏大部分科技文化都走在世界前列。

經濟文化科技文化之燦爛,盡顯文明古國之底蘊。

只可惜,就差了那麽一點點……

蕭景曜心中又是一聲嘆息。這就是他為什麽會相信先人的力量的原因啊。在那個沒有穿越者的時空裏,先輩們或許也如梁九弘一般,做著不被人理解的研究,頂著無數壓力,依然不改心中志向,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燦爛的一筆。

同他們比起來,蕭景曜算什麽呢?他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。

蕭景曜從來不會看輕先人的智慧。

在找到合適的機會後,蕭景曜就會將自己腦海裏能拿出來的知識都拿出來。華夏從來都不缺天才,想必那些天才們看到了蕭景曜拿出來的這些知識,會少走許多彎路。說不定就積少成多,量變產生質變,點亮了近現代的科技樹呢!

蕭景曜對此很有信心。要不是他還沒找到恰當的理由,他高低都要想辦法弄個簡易版蒸汽機出來。

奈何現在正寧帝將他查了個底朝天,這些知識從哪兒來的,蕭景曜還得慢慢鋪墊,讓正寧帝等人有個接受理解的過程。

所以還是要把《小學數學》先寫出來嗎?

蕭景曜想了想,覺得這個應該是最合理的一條路了。畢竟他的科考試卷就在禮部封存著,他本來就擅長數學。

因此,天才狀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,寫了本《小學數學》,應該沒問題吧?

等到正寧帝和閣老們了解蕭景曜在數學方面的成績後,蕭景曜再反手掏出《初中數學》和《高中數學》應該也沒問題吧?

眾所周知,數理化不分家。蕭景曜數學都這麽好了,再會億點點物理和化學知識,應該也沒毛病吧?

蕭景曜看著摸了摸鼻子,覺得還要給自己再上一道保險。

只憑借帝王的信任是不行的,能讓大家更緊密聯系在一起的,是利益。

只要蕭景曜給正寧帝,給大齊帶來的利益足夠多,只要正寧帝智商超過了及格線,就知道動他太不劃算。一定能熟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之道。

話說,大嘴巴竇平旌似乎透露過,正寧帝心中,一直拿自己當祥瑞?

蕭景曜覺得可以從這裏入手。

蕭景曜陷入沈思的時候,正寧帝和閣老們又開始商討起奏折上的內容來。閣老們年紀都大了,有的把奏折拿得遠遠的,有的則恨不得將奏折貼到自己眼前,正寧帝拿著奏折的手離眼睛也比較近。

蕭景曜看著,心中一動,又有了別的想法。

沒過多久,《大齊日報》正式開辦。隨後,梁九弘激動地跟著內侍進京,領了差使後,帶著兩個護衛興沖沖地出京,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,一定要為家裏爭上這口氣,也不負陛下知遇之恩。

直到梁九弘任務完成得太過優秀,又因為《大齊日報》給了版面報道過好幾次梁九弘破除騙術的消息,梁九弘瞬間名揚天下,而後各地沈迷於“奇淫技巧”的能人們紛紛進京,表示我也能為朝廷幹億點點活。公孫瑾那個沈迷於發明創造的侄子也進了京,找家裏幫忙,說是也想一展所長,為朝廷效命。

得知這些消息後,蕭景曜差點忍不住摔自己一個大嘴巴子。自己先前的思路錯了啊!發動人在民間找理工科大佬算什麽事?這就如同大海撈針,效率不知道多低。習得文武藝,貨與帝王家。這話是隨便說說的嗎?更別提,帝王給你一展所長的機會的同時,還能讓你名揚天下,光宗耀祖!那還等什麽?趕緊沖!

瞧瞧,立了梁九弘這個標桿之後,現在大齊最頂尖的研究人員估計都聚在京城了。

當然,這都是後話。蕭景曜現在在琢磨的是,怎麽想辦法將自己和正寧帝以及閣老們的利益綁在一起。

蕭景曜:幸福來得太突然,突然冒出無數只肥羊,讓我康康,先薅哪一只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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